“但他的名声,就允许其后人胡作非为吗?”
“若是如此,当年杨士奇就不该致仕归乡,他儿子无非是老家杀了人,算什么事呢?”
又歪楼了。
“陛下,这是两码事。”姚夔苦笑。
“朕看是一码事。”
朱祁钰冷冷道:“若金忠拿不出证据来,朕立刻下旨处死他,若拿出证据来,胡俨就抄家灭族!”
朝臣猛然一惊。
皇帝的根本目的,是对付胡俨的后人?
不对呀,皇帝对付胡昭等人,能得到什么好处呢?
皇帝的目的是……文人!
“民间倒是风气开放,读书认字之后,不为国朝效力,竟蝇营狗苟的辱骂君父!”
“朕看是反了天了!”
朱祁钰目光阴冷:“他们能活着,是朕的先祖建立了大明朝,让令其祖上活命!他们能认字,是朕庇护他们,给了他们好日子过!”
“结果呢,不为朕卖命,反而暗戳戳地骂朕?”
“当朕不会杀人吗?”
皇帝的目的,是天下文人啊!
文官对抗皇权,靠的不止是手中的权力,还有天下文人的嘴呀!
天下文人的嘴,永远占据道德制高点上。
不管皇帝做得对与错,只要得罪了他们,他们就能用吐沫星子喷死皇帝,把皇帝喷成狗。
朱祁钰一直是收权。
但文人的嘴没法收起来呀,毕竟长人家嘴上,不能把所有人割了舌头吧?
“陛下息怒!”朝臣惊恐。
其实朱祁钰强势,文臣并不绝望,因为朱祁钰不是永生的,早晚会死的。
只要文官不丢笔杆子,不丢天下文人的嘴巴。
等朱祁钰一死,文官集团就会再次掌权。
皇权,是无法压制天下人唇舌的。
“朕没法息怒!”
朱祁钰目光阴冷:“传旨,改巡捕营为黑冰台,官职不变。”
“由黑冰台掌握天下风闻。”
“一经发现,有文人辱骂君父,一概……去边疆服役三年。”
“朕不是残暴之君,不会处死他们,也不会褫夺他们参加科举的资格,只是要管一管他们的臭嘴。”
“让天下文人,不要坐在家里全凭想象,胡说八道!不知民间疾苦,不知边疆之苦!”
“责令他们去边疆戍边,可参与军政大事,可任幕僚,可担任基层军官,可担任基层吏员,不设限制。”
“让他们去看看,朕这个君父,当得容不容易!”
“也看看,大明百姓活得多么不容易!”
“别一天就知道长个嘴,乱喷粪!”
朝臣本来惊恐。
后来竟变成狂喜。
这是扩大文人权柄啊。
文人若去边疆历练三年,去当武将的幕僚,或者深入基层,不止能博得名声,还能参与实政。
这样一来,朝堂就增加一批可用之臣。
同时,文人的权柄也在扩张。
这哪是罚呀,这是奖赏啊!
等等!
这是仿唐朝制,唐朝很多文人,就去藩镇节度使帐下担任幕僚,难道皇帝不满边将,想在边将队伍里掺沙子?
用文压武?
“陛下圣明!”朝臣都是人精,立刻看到其中的好处。
“听朕说完啊。”
群臣在看皇帝,皇帝同样在看群臣,他冷冷道:“这些人,只给一次机会,若还有第二次,本人五马分尸,其家族,贬为匠籍,永世不得科举!”
“陛下已经给了罪人一次机会,他们若还不知悔改,再行处置也是应该的!”耿九畴站在皇帝这边说话。
姚夔欲言又止,王复给他使眼色。
点到为止即可,不宜多说。
“诸卿,到时候再有人屡教不改,可就别怪朕心狠手辣了。”
朱祁钰冷冷道:“江西诸多家族析产,根据锦衣卫奏报,这些家族竟比朕还有钱。”
“可他们居然为富不仁,不肯接济乡里,也没有搭桥修路,甚至,建昌府有流民三十余万,这些流民多是不肯做佃户,逃逸成了流民。”
“你们说说,是谁抢走了他们的田地啊?”
朝臣不答。
“朕替伱们说,就是你们保着的人。”
“朕知道,你们的心思。”
“无非是把朕熬死了,文官就会再次抬头,毕竟你们没有伤筋动骨,朕为了扩张汉民势力,不停给你们扩大权力,助长你们的实力。”
“朕活着的时候,你们蜷缩起来。”
“但等朕死了,皇权就会丢掉的。”
这话能随便说吗?
朝臣吓得不停磕头。
“不必解释,朕看得通透。”
朱祁钰也无奈。
这是制度问题,也是人心问题。
从太宗皇帝重用文臣那一刻起,就注定了文官乱政。
汉人骨子里好内斗,文人和武人斗,皇帝和宗室斗,等武人没了,文人和文人继续斗,从来没有停下的时候。
“但你们想过吗?”
“朕和你们,共同掌舵大明这艘船。”
“这艘船早晚有一天会沉没的,等这艘船沉没了,你们是想换个新主子呢?还是想修修补补,继续维护这艘船呢?”
这是个诛心的问题。
谁敢说想换新主子呀,自然都得表忠心喽。
“朕能做的,就是让这艘船航行的时间更久一些。”
朱祁钰认真道:“朕犁清大明,又析产大族,所为什么呀?”
“还不是减轻土地兼并,让民间变得公平,安置更多的流民,扩张汉人的生存空间,使朝堂清明,百姓过得好一些。”
“无非是让这艘船,继续行驶而已。”
“呵呵。”
“等朕这艘船沉了,换了新船,人家能重用你们吗?”
“你们只有在朕的手下,才是人;换了个主子,还能当人吗?”
朱祁钰目光一闪:“姚夔,你说!”
“老臣对陛下忠贞不二,对大明爱之深切,老臣愿用一切,维持大明这艘船正常航行。”姚夔磕头。
“可你在保护这艘船上的老鼠。”
“它们在啃食朕的船啊,在吸大明的血呀,在挖大明的根子呀!”
“你姚夔家里有多少钱?”
“有上千万两银子吗?”
“他们家却有,不是一家两家,江西很多大族,家里都有几百上千万两银子!”
“他们哪来这么多钱啊?”
“哪来的!”
“是攒的吗?朕是大明第六个皇帝,手里才有多少钱啊?”
“是怎么来的?用朕说透吗?”
朱祁钰忽然爆吼:“这样的人,难道不该杀吗?不该杀绝吗?”
“天下流民上千万人!”
“连饭都吃不饱,他们会做什么?造反啊!为了填饱肚子也得造反啊!”
“可这些人,家里竟然有几百万、上千万两银子呀!”
“若他们把银子分出来一些,给百姓们吃一口饱饭,这天下会乱吗?”
“用朕当暴君,来杀人吗?”
“大明这艘船会沉吗?”
朱祁钰目光凶厉:“诸卿,若大明这艘船沉了,朕怎么办?朕可以死,但如何去面对列祖列宗?”
“太祖皇帝叱骂朕,朕该如何回答?”
“太宗皇帝质问朕,朕该如何自述?”
“你们告诉朕,朕要如何告诉朕的太祖父,朕的曾祖父,朕的祖父,朕的父皇!告诉历代圣主,朕无能,把祖宗江山给丢了!”
“朕不当亡国之君!”
“也无颜当亡国之君!”
“那你们说,朕该怎么办?”
朱祁钰慢慢站起来,站在胡濙的身前:“朕说,金忠杀得对!杀得好!”
“谁敢让朕当亡国之君,朕就让谁十族灭亡!”
朝臣吓到了。
这事竟上升到了亡国的份上,说明这件事没的谈,皇帝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意见。
“传旨!”
朱祁钰目光森冷:“江西所有大户,家产有千两银子、丁口在十人以上的大户,必须分家!”
“以真实人口为划分。”
“算上妇人,丁口十人以下,拆分成两家,一户留在原籍,一户移民广西。”
“丁口十到二十人者,拆分成三户,一户留在原籍,一户移民至湖南,一户移民至广西。”
“丁口二十人到三十人者,拆分成四户,一户留在原籍,一户移民至湖南,一户移民至广西,一户移民至广东。”
“丁口在三十人到四十人者,拆分成五户,一户留在原籍,一户移民至湖南,一户移民至广西,一户移民至广东,一户移民至福建。”
不停递增,拆分成六户,七户,八户等等。
增加贵州、云南、甘肃。
“拆分户数后,必须析产,公平均分家产,锦衣卫负责监督,只要缴纳认罪银之后,锦衣卫不许拿一针一线!”
朱祁钰是移民,不是要吞没其全部家产。
只要把其家产,嫡脉、庶脉均分之后,再多家产,也是化整为零,再行移民过去,就把大家变成小家了。
这是最稳妥的办法,真要是打土豪分田地的话,他这皇位就坐不稳了。
朝臣没人敢劝,也劝不了。
“移民之后,土地重分!”
“江西清理出来的百万流民,家室尚在者,发回原籍,给均分田亩,免其五年税赋。”
“无家室者,迁入广东、福建,多分田亩,建造房屋,免十年税赋。”
江西真是不清理不知道。
杨信在饶州府、广信府清理出近十万流民,又在建昌府清理出三十余万,在赣州府清理出三十多万。
再加上其他府的流民,已经超过了一百万人。
这些人在户籍上没有的黑户。
“传旨马瑾,入冬内,必须妥善安置,安置好了土地,官府给他们种子,再借给他们一笔粮食,等自己种了地再分期还清。”
朱祁钰冷冷道:“告诉马瑾,谁敢阻拦他,用朕的天子剑,杀之!”
“移走的江西百姓,到了两广、湖南、福建,务必妥善安置。”
“今年的京察,将此作为最重要的政绩审查。”
两京十七省,今年报上来的,清理出来的流民就高达一千一百多万人。
目前以湖北、湖南、山东居多。
但根据王诚上的奏疏,最多的估计是南直隶,他预计南直隶有超过二百万到三百万流民。
这些流民也有丢了户籍的佃户。
大明统计的人口数字,是不包括佃户的。
朱祁钰预估现在活在大明境内的百姓,在一亿以上。
这让他极为恐惧。
五千万人没有户籍,上千万流民,若这些人造反起来,天下顷刻间倾覆。
更令他惊恐的是,大明本就人多地少,他之前并没觉得粮食多么短缺。
结果,统计出人口才知道,大明处于严重的粮食危机之中,他必须迫切的解决粮食问题,否则大明的巨额人口,就是一个火药桶。
“陛下圣明!”
朝臣都没想到,正生气的皇帝,结果说起了政事。
有点措手不及。
“朕可一点都不圣明,若圣明,岂会流民遍地?”
朱祁钰冷冷道:“一千多万流民啊,朕坐在奉天殿上,都是一身冷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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